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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武俠]逆天谱(全本)-25

  
第五十三章 妖威

狈有计先前的安排是,上山的流民不必进城,就在城外找平地安置,满一千人作为一批,送到木鱼坪,由乌静思统一送往下游,一体安置。猪黑子带着吴不赊和颜如雪两人出城,只见城东的空地上,聚集着黑压压的一大群人。先前那猪头妖兽正把人往羊圈里引,他不是强赶,而是让几个妖兽抬着装有大饼的筐子守在羊圈边上。他站在羊圈门口大声喊:“进来,进来!每人先领两个饼子,小孩、老人减半。满一千人下山,右相的规矩,一千人一村,到时统一分地,分种子、粮食、农具。大家不要挤,不要挤啊!都有,都有……”

他挥汗如雨,喊得嗓子都嘶哑了,但人实在太多,前面的还好些,后面的人挤人、人推人,叽叽喳喳,乱得像一锅粥。

这时人群中忽地起了骚动,却是两帮人打了起来,好几个汉子厮打在一起,估计是亲帮亲、邻帮邻。人挤得多,这一开打,四下乱推乱挤,顿时叫骂声、哭喊声乱成一片。

猪黑子在吴不赊面前失了面子,大怒:“这些家伙,妖怪不发威,当老子是病猪?”一声狂吼,“都住手!”

他这嗓门大,场中数千人,顷刻间鸦雀无声,所有人都向这边看过来,却不知谁叫了一句:“妖怪发怒,要吃人了!”

这一句炸了场子,数千人齐动,跑的跑、逃的逃、哭的哭、叫的叫,比被捅的马蜂窝还要乱上十倍。猪黑子没想到一嗓子会弄出这么个结果,顿时傻眼:“狈相国说,初进山的人不摸底,最不能吓,还真说对了。这下怎么办?”

吴不赊一时也有些傻眼,他也想不出办法,总不能再把嗓门扯大些吼两嗓子吧?人群已经慌了神,越吼只怕越乱,可若任由人群这么乱下去,你推我挤的,只怕不少人会被活活踩死。一时,两人全无主意。

颜如雪这些天跟在吴不赊身边,娇憨痴缠,就是一个恋爱中的傻丫头,全无半分昔日圣女的形象。这种时候,她久经大场面的智慧、经验便显了出来。她双手往脸上急急一擦,又反手把头发放了下来,随即飞身而起,道:“大家不要乱,听我说!”

她悬空而立,衣袂飘飘,容颜如画,声音虽不高,带着玄功的音量却穿透全场,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。这样温柔的声音便如春风拂过,所有人心头的慌乱霎时便消去了大半,再看她如仙子临空般的身姿,一时再无人作声,也没人再乱跑乱动,都眼巴巴地看着她。

颜如雪抓住机会,道:“大家不要慌,不要怕。饼还有很多,田地、种子、农具也准备得非常充分,每个人都可以分到。现在分两路走,以那只虎为界,左边的去左边领,右边的往我这里来。猪将军,麻烦你抬些大饼过来。”

真是玉旨仙音,所有的人全都安静下来,就照她说的,以那只傻呆呆的虎为界,左边的人仍进羊圈里去,右边的人便往她这边来。两路一分,减了一半的压力,尤其她绝美的微笑,如春风化雨,化去了人们的急躁慌乱,竟再无一人推挤叫骂。

猪黑子狂喜,立叫小妖抬了饼子过来,颜如雪亲自发放。最先领到饼的是一个四口人家,一对三十来岁的夫妇、一个老人、一个小孩,领了饼子,一家四口一齐下拜:“多谢仙子!”

颜如雪忙扶他们起来,只叫“不要拜”,后面的人却纷纷下拜。更有议论声起,一人道:“不是妖怪,是仙子临凡!”

另一人道:“我就说嘛,妖怪哪有那么好心?果然是仙子化身,拯救万民。”

“那这些妖怪是怎么回事?”

“你傻啊你,当然是仙子以大法力点化了妖怪,所以妖怪才跟着做善事了。”

“原来如此。”

这些人似乎恍然大悟。一传十,十传百,所有人都悟了。

吴不赊傻了半天,苦笑摇头:“得!狈有计他们费了老半天的力气,结果白费了。”

吴不赊帮着计数,总共三千多人,不到一个时辰,大饼便分发完毕。猪黑子派小妖带吴不赊和颜如雪去木鱼坪,临走前,所有人一齐给颜如雪叩头:“多谢仙子!”

“人长得漂亮,就是占便宜啊!”吴不赊在颜如雪背后感叹。颜如雪也觉好笑,得意地道:“人家就是漂亮,怎么着啊?”

“漂亮也是我媳妇,越漂亮越好。”

颜如雪小鼻子一耸:“哼,算你会说话。”却又格格笑道,“你的狈相国他们,若知道忙半天最终被我摘了果子,只怕要气坏了。”

“有可能。”吴不赊笑道,“其实这样也好,更利于人心的稳定。我倒有个主意,我出兵的这段时间,你可以沿着娄江所有村寨巡视一遍。就照他们的说法,说我这个妖王其实是被你这仙子收服了,之所以有此善举,都是因为你这仙子的善心。”

“真的这样说啊?”颜如雪格格笑着,眼波妩媚地斜睇着他,“你这妖王真的被本仙子收服了吗?”

“服了,绝对服了。”吴不赊用力点头,“颜仙子石榴裙所至,吴妖王生死相随。”颜如雪格格娇笑,看呆了满山的狼头猪脑。

下午,狼妩媚几人先回来了,拜见了吴不赊。吴不赊又介绍了颜如雪,狼妩媚几人以主母相称,颜如雪也含羞应了。狈有计和乌静思却是晚间才到,短短十来天,两人竟都瘦了一圈。精神倒还好。尤其狈有计这妖怪,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激情支配着,脸颊上潮红片片,如三月里的桃花开到了脸上。

“忙死了,忙死了!”拜见了吴不赊、颜如雪,不等起身,狈有计便是一迭声地叫,“乌相先前说要到明年春荒才会有一百万人,这估计绝对错误。照这几天的人流量,我可以肯定,最多三个月,过年之前,上山的流民就会超过一百万。”

“辛苦两位了。”吴不赊安慰一句,道,“怎么会有这么多人?是不是这两天多些,后面会少下去?”

“后面会不会少下去我不知道。”狈有计一面摇头,一面却偷眼看颜如雪,“反正这几天的人是越来越多,今天一天上山的人已经超过一万了。从流民反映的情况看,追风寨分田土、管饱饭的消息还在风一样传播。上山的越多,跟风的也就越多,这话是乌相说的。乌相你跟大王说句实话,你估计,到底会有多少人?”

狈有计在偷看颜如雪,乌静思其实也在偷偷观察颜如雪。颜如雪清丽无俦,但最罕见的,是她那种空灵纯净的气质,这种气质,对人有着强烈的吸引力,对妖也是一样。倒不是两人敢起色心,狈有计想的是:“大王果然了不起,竟然把天上的仙子娶了来做压寨夫人,这要一亮相,我追风寨可就太有面子了。”

乌静思的想法却又不同,他对吴不赊非常佩服,也是真心替吴不赊做事,但在内心深处,仍觉得自己是人而吴不赊是妖,存了一个人妖之分。颜如雪这样纯净如仙的女孩子竟然嫁了吴不赊这妖王,他心里未免就有些遗憾:“清水出芙蓉,天然去雕饰。可惜如此美女,却委身妖怪。”

“啊?”乌静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,忙拱手道,“大王见谅,我先前的估计确实大有失误。赵国下手太辣,也可能是准备不足,又裹带了几个属国的军队。人越发多了,军资便缺得厉害,对沿途楚国的属国竟是一路横扫过去,见人杀,见东西抢,家破人亡的百姓太多。还有,大王十税一的消息也恰在这个时候放了出去,所以上山的人特别多。”

狈有计、乌静思偷瞟颜如雪的眼光,吴不赊当然注意到了,也不在意。男人拥有漂亮女人,就一定得忍受别的男人对自己女人的各种眼光。这种眼光既可以让你恼怒,也可以让你得意,关键看你的胸怀了。吴不赊心中有的就是得意,不过这会儿他没心思得意,满脑子担忧,道:“乌相估计最终会有多少人?”

“我同意狈相的看法。”乌静思略一沉吟,“年前至少会有一百万人上山,明年青黄不接的时候,还会有个大爆发。最终的人数,我想最少不会少于一百五十万,多则,有可能翻倍。”

“翻倍?”吴不赊失声惊呼,“三百万?别的什么都不说,光一个吃,每人每天就算半斤粮,一天也要一百五十万斤。天爷呀!”他在鸣凤镇救过灾民,最头痛的就是灾民的嘴。当时靠卖威阳丸撑了过去,可那时才有几个人啊!三百万,真真吓得满嘴牙齿翻跟斗。

乌静思道:“不仅是要吃,还要住,田地好说,种子和农具尤其要命。还有一个非常可怕的事,春秋两季都是疫病多发季节,这人一多,要是发起疫病来,简直不得了,所以还要准备大批药材。”

吴不赊头都大了一圈,咬牙道:“实在不行,那就封山,让后面来的流民去其他地方。”

“那怎么行?”狈有计、乌静思竟是齐齐摇头。

狈有计道:“流民能去哪里?眼见入冬了,流民无衣无食,一下雪,不知有多少人死。我们怎能见死不救呢?”

这语气里,透着十足十的悲天悯人,这还是妖怪吗?吴不赊眼珠子瞪得有冬瓜大,狠狠地瞪着狈有计,却硬是看不出他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。

乌静思道:“大王三思,人多有人多的害处,可人多也有人多的好处。只要撑到明年夏收,这片地,这些人,就是大王的基业啊!大王给了他们吃,给了他们住,给了他们田土、家园,这是活命之恩啊!他们会以最诚挚的心感谢大王、支持大王。只要撑到明年夏收,我们就可沿江立国,追风寨完全可以改名追风国,大王这称号才真正实至而名归。”

他这么一说,吴不赊也是怦然心动,挠头道:“可也要撑得到明年夏收才行啊!”

“大王莫愁。”乌静思先前愁,眼见吴不赊更愁,他反倒安慰起吴不赊了,“说是三百万人,其实只是估计,不一定就有这么多人。就算真有这么多人,也不是一下子就会全拥进山来的。我估计会分做两个高峰期——一段是打仗这段时间,来的人会比较多。但仗不会永远打下去,一立冬,最迟一下雪,赵国即便不撤兵,战事也会稳定下来,那时流民会减少。另一段是明年春末夏初,青黄不接的时候最要命。但这中间有几个月,有这几个月时间,前面进山的我们也早就安置下来了,缓了口气,再接后面的,不至于太吃力。”

他这么一说,吴不赊吁了口气:“依乌相这么说,我们好像还真能撑下来?”

“十有八九,应该是可以的。这些流民,不会让他们白吃饭。”乌静思扳起手指,“虽然入秋,山里气候相对温润,还是可以种一点东西的,能收多少算多少。然后可以安排流民烧荒积肥,先把田地平整出来,水利要修,沟渠要齐备。各家各户,凡壮年男子都不能闲着,出力的就记工,当场给粮食,不出工的每天只给一顿粥。另一项就是开矿,娄山矿脉不少,既然人多,那就多开矿。有了矿石,冶炼、百工就都要人。女子也不能闲着,山里兽多、皮毛多,可以让她们织布裁衣,也是收入,不至于吃白饭。另外我们羊多、牛多,南方粮多而牲畜少,我们可以组商队,去南方以牛羊换粮食,自己要造船,这也安排不少人。总之一句话,绝不会让一个壮年汉子闲着。”

“若照你这么说,安置这些灾民好像也并不难啊!”狈有计一脸怪异地看着乌静思。先前乌静思对着他时,可从来没说过这些,他的话,一个字:愁。两个字:愁。三个字,还是愁。

乌静思微笑不答,只是看着吴不赊。狈有计算是妖怪里的异类,可还是差着点儿火候,他就没去想,乌静思说了这么多法子,都是空中楼阁,最底层要有个支撑,就是启动的钱粮,没有钱粮的支撑,一切都只是镜花水月。而前期投入的钱粮,绝对是个天文数字,追风寨会被掏得干干净净,甚至有可能要从兽兵口中夺食。狈有计他们热心安置流民,到最后难道还要自己饿肚子?没道理嘛!所以,乌静思不能说,要等吴不赊拍板。不过要吴不赊支持,可不能吓着他,因此乌静思在狈有计面前说难,看吴不赊也说难的时候,他反过来又以立国诱惑吴不赊。只要吴不赊进了套,不愁流民不能养活。乌静思其实还有个打算,真正撑不下去的时候,那些兽兵是可以给人吃的。虎狼吃人,人也可以吃虎狼肉嘛,不但肉可以吃,兽兵还可以进山帮着打猎。娄山东西三千余里,南北最宽处千里,最窄处也有百十里,山中多少野物啊!若有妖怪配合打猎,还怕养活不了人?不过这些得一步一步来,若一口说破,吴不赊和所有妖怪都会反对。

不过他这种算计,能不能瞒得过吴不赊,或者说,能不能套得住吴不赊,他并没有太大的把握。看吴不赊眉头松开,他心中一喜,忽觉有一道眼光落在自己脸上,却是颜如雪在微笑地看着他。那笑容清纯如水,可乌静思无由地却有些发慌,急忙低下头,心中暗暗打鼓:“这王妃好像并不简单呢。”

颜如雪心眼虽失,再不能对人的心思产生玄妙的感应,可她曾是云州遗族的圣女,有着丰富的民政经验,只一眼就看穿了乌静思的心思。不过以她的聪明,当然不会现场说破,而以她善良的本心,即便看破乌静思在这中间另有心思,她也会鼓动吴不赊接受。吴不赊肯定会有难处,但她会和吴不赊一起承担。

不过吴不赊可不是个傻瓜,若说到经济之道,便是颜如雪也远不如他。乌静思话音一落,吴不赊马上就想到了问题的关键,道:“乌相大才,这些都是妙法。不过无论是修整水利还是开矿或者经商,前期都不会有收入,这投入可就大了。如果入冬前以一百万流民计算,需要多少钱粮,乌相算过没有?”

“具体没有算过。”乌静思躬身,他知吴不赊胸怀宽广,是妖怪中的异类,没想到如此精明,迟疑着道,“臣下大体估了一下,这两年山中丰收,寄税多有富余,百姓也有余粮,且一百万流民也不是一下子拥进山的,这么算下来,前期的安置应该是够了,但后期恐有不足。”

他只说不足,不说不足之后的办法,吴不赊也没去多想,心中算了一下,道:“山中的钱粮,杨慎独那里也在买粮,方轻舟每个月还有至少两万银子,我袋子里还有几十万两金子,真要撑,还是可以撑得下来的。”但想着钱从自己袋子里哗哗地流出去,却又肉痛,而且还要打一仗,虽然不开饷,消耗的肉食却不会少。想到打仗,他眼前忽地一亮,道:“寨中寄税积蓄的钱粮,以每天进山一万流民计,乌相估计能支撑多久,一个月够不够?”

“一个月没问题。”乌静思不知吴不赊心中想法,疑惑地看着他,“但是一个月之后……”他突然想到一个可能,“大王是说到南方买粮吗?一个月的时间只怕不够。”

“买粮食多费钱啊!”吴不赊笑着,看着狈有计道,“三日之内,可以调集多少兽兵?”

狈有计一愣:“大王要开战吗?开战耗粮啊!”

“谁说开战耗粮来着?”吴不赊笑眼看着他,“上次扶风城外那一战,打于承,你是亏了还是赚了?”

狈有计狼眼放光:“大王的意思是说,咱们抢敌人的军资?”

“是啊,买粮多费钱,哪及得上抢啊!”

“好哎!”群妖一时大呼小叫,个个喜形于色。乌静思脸色却有些不好,道:“不知大王是要跟谁开战,若师出无名,可就败坏了我追风寨好不容易得来的名声,于大王的基业有损。”

他在救流民一事上算计吴不赊,这话却是真心。不难理解,吴不赊的基业,便是他一生的功业,吴不赊成功,他也荣耀,救活数百万人,即便屈身事妖,他也敢挺起腰杆子面对天下人。可吴不赊若不成功,他可就真的成了为虎作伥的卑劣小人了,毁了自己不算,还辱及先人,所以他着急。

吴不赊当然明白他的心理,不答反问:“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数百万流民?”

乌静思愣了一下,有点儿明白了:“就是因为赵国无端挑起战火攻打楚国,所以才造成了这无数流民……大王是要攻打赵国?”

“不是赵国,是攻打赵军,把赵军赶回去,同时抢他们的军资赈济流民。”

“好主意!”狈有计狂喜。

乌静思也是一脸喜色:“赵军害苦了无数百姓,大王吊民伐罪,消息传出,必得万民感戴,我追风寨名声更响。大王之智,臣下拜服。”脸上又微现忧色,“不过我听说赵国出兵三十万,加上几个属国的军队,多达四五十万人,这个……”

“乌合之众耳,有什么怕的?”狈有计一口打断他,向吴不赊抱拳道,“大王,三天之内,寨中可调集虎兵五千,猪兵五万,狼兵十万,大王若觉不够,稍延时日,还可多调。”

“狈相不可忘了我兄弟三个。”象白牙三个齐跳起来。金毛狮抱拳道:“大王,三日之内,小的至少可以调集一千狮兵,请大王允许小将调兵出战。”

象白牙也急道:“大王,小的可调集至少一千象兵。小的象兵力大无穷,闯关冲阵,最是有力,也请出战。”

牛八角道:“三天之内,我可以……”

“牛兵就算了。”吴不赊止住牛八角,“数百万流民,正少耕牛,牛兵一个不调。”见他嘟起嘴一脸沮丧,又道,“但你可以出战,到时就做大军的先锋官吧。”

自己可以出战还得了先锋官,牛八角又高兴了,抱拳大声应诺:“多谢大王,八角必不辱命。”

狼妩媚、猪黑子诸妖均跃跃欲试。吴不赊略一沉思,道:“赵国联军多达四五十万,我们出兵就不能太少。我命令,调集一千狮兵,一千虎兵,一千象兵,五万猪兵,十万狼兵,所有兽兵三天内必须到位。”

“谨遵大王之令!”众妖齐声应诺。

乌静思只知追风寨妖兽狼虎极多,却也没想到多到这个程度,一声令下,竟可调集十数万虎狼。他心中既惊惧,又兴奋,想:“大王帐下有如此虎狼,再要得了数百万民心,大业如何不成!”他脑子一转,道:“大王,我有一策,十数万大军出征,粮草不是个小数目,可在流民中征集十万民夫,既替大军送了粮草,又给了他们饭碗,免得吃饱了闲着生事。”

“这一策不错。”吴不赊击掌,“民夫征集交给你,我知道你忙。狈有计,你总督粮草,送粮的事就不必麻烦乌相了。”

“是,大王尽管放心便是。”狈有计应命。

一切安排完毕,众妖散去。乌静思连夜赶去木鱼坪,征调民夫。寨中钱粮尽在狈有计手里,又是寄税的,他也要连夜拿出方案,调集出征的粮食,一时忙得四脚朝天。倒是其他几妖略清闲点儿,象白牙、金毛狮赶去鬼哭原征调象、狮兵,牛八角无事也跟了去;狼妩媚、猪黑子一声令下,狼奔猪跃,齐往追风寨赶。

真正清闲的是吴不赊,俏婢服侍着洗了澡,来寻颜如雪。颜如雪也已洗了澡,换了宽松的晚装。见了吴不赊,她却顽皮,矮身道:“臣妾迎接大王。”遂又抿嘴笑道,“一声令下,数十万虎狼立至,臣妾今夜可真是被大王吓坏了。”

她也是开心,吴不赊先前说有办法,可以用兽兵攻打赵军逼赵炎退兵,她还是有些担心。今夜见吴不赊调兵,虎狼之众竟多达十数万,简直不可思议,有如此恐怖的实力,让她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。

吴不赊见她俏皮,也笑道:“哦,哪里吓坏了,孤王看看?不是吹,孤法力无边,不论哪里坏了,一摸准好。”

“只是吓着了,没真个坏呢。”见他色手伸来,颜如雪忙娇笑着闪开。她一袭淡黄晚装,明媚轻笑,红烛之下,说不出得诱人。吴不赊心中一荡,这几天因颜如雪身上有伤,一直没有亲热,这会儿只觉腹中火热,不过还是有些担心,道:“你身上伤好了没有?”

颜如雪当然明白他话中的意思,霎时间透耳根子通红,摇头道:“没好,哪里就好了。”

吴不赊倒信了实:“真有那么重?我看看。”伸手搂住了颜如雪。

颜如雪大羞,双手推着他胸膛:“不要看,我没事。”

“不行,这么多天了还没好,我一定要看看。”

吴不赊把她往床上抱,颜如雪羞坏了,只得求饶道:“真的不要看,我骗你呢,已经好了。”

这话坏了,吴不赊把她往床上一压,嘿嘿笑道:“已经好了吗?那就更要看了。”

“啊呀,你好坏。”颜如雪双手撑着他胸膛,哪有什么力气。吴不赊压下来,早已吻住了她红唇。颜如雪身子发软,魂儿飘飘,再不知拒绝,宽松的晚装很容易褪去,冰雪般晶莹的身子露出来。颜如雪的声音恍若梦中:“哥,先……先把蜡烛……熄了。”

“不……”吴不赊语音含糊。没办法,嘴中含着东西呢,他偷空把颜如雪的手拉开。颜如雪羞得声音变调:“不要看,不要……”双腿却还是打开了,忽觉一股火热贴上来,她“啊”的一声叫,魂飞天外,飘啊飘,再也不肯落下来……

颜如雪这样的极品美女,吴不赊第一次得到她,却是稀里糊涂,这一次当然不会重蹈覆辙。他也不是没见过女人的初哥,腹中虽热,并不性急,细细品尝,韵味十足时才狂嚼大咬。风暴初歇,美人慵懒处,如雨后鲜花绽放,另有一番风味,又慢慢赏玩。颜如雪被他翻来覆去,无一处可以遮掩,羞到了极处,却也是美到了极处,整个人似乎就成了初出锅的酥糖,又软又糯,再没有半丝力气。

红烛到头,慢慢地熄灭了,床上两具光光的躯体却仍在交缠颠动,时高时低的呻吟,绵绵如潮,招摇整夜,直到将近天明时,才总算风平浪静。

吴不赊醒来时,天光早已大亮,也不知什么辰光了。颜如雪偎在他怀里,四肢交缠,像一头八只脚的章鱼。吴不赊心中舒爽,颜如雪身子虽不够丰艳,却是精致绝伦,昨夜这一夜,品尝着这个美人,实在是把他爽到了极点。虽是一夜癫狂,他全身上下,却无半分疲态,反觉得每一个指尖,都是说不出得空透爽利。

“她该是累坏了。”吴不赊倒是担心颜如雪,想要轻轻起来,尽量不惊醒她,低头看时,却发觉颜如雪眼际的睫毛在微微颤动。

“这丫头在装睡。”吴不赊立刻就明白了,大是惊喜,诡计暗生,故意出声道,“这丫头倒是睡得熟,正好,昨夜推来推去的没看得爽利,现在可以从容观赏……”

颜如雪确实已经醒来了,只是害羞,不敢睁眼,盼着吴不赊先起床她才好起来呢,不想被吴不赊看出破绽。这大坏蛋竟说什么要趁着人家睡着了偷看。颜如雪大羞,急睁开眼睛,把吴不赊一推,身子便往被子里缩:“人家早醒来了呢,你是大坏蛋。”

“好啊,原来是装睡,看我怎么收拾你。”吴不赊一脸淫笑扑上去,一床被子里,能往哪里躲,晚上还好点儿,这大白天的,颜如雪羞得不得了。奈何吴不赊脸皮厚,求也好推也好,死缠上来,最终只能如他所愿。这一缠又不知多少辰光,真个起床时,太阳已经偏西了。

终于是起了床,梳洗毕,这会儿才起来,颜如雪可不敢出去见人。她在小房里吃了点儿东西,见吴不赊一脸贼笑,大大地抛他一个白眼:“哪有你这样的,好像前世都没见过女人,还看!”

吴不赊大笑,摇头晃脑地道:“昨夜雨疏风骤,浓睡不消残酒。试问卷帘人,却道海棠依旧。知否?知否?应是绿肥红瘦。”看了看自己手臂,他一惊一乍地道,“啊呀,好像真的瘦了呢!”

好好的一首词,却被他怪腔怪调弄得淫秽不堪,颜如雪咬着银牙,却是被他气乐了。

第五十四章 兽战

饭后在城里走了一圈,两人上了城北的小山。

双余山地势高,天气好的时候,站在小山上,周遭数十里尽收眼底。

已经是夕阳西落的时候,娄江披着晚霞,如一条金色的长蛇,蜿蜒向东游去。娄江两岸,一排排的房屋,鳞次栉比,炊烟袅袅。老牛在田埂上慢悠悠地归来,时不时停下啃两口草儿,背后的农人也不着急,和乡邻打着招呼。急的是老黄狗,远远地跑在前面,见主人没来,停下来等着,回头张望的模样,似乎就是在催促。突然蹿出的一只田鼠却引起了它的注意,虽然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,但就是忍不住要去管,只是往往徒劳无功。这时牛动了,主人也动了,老黄狗便又巴巴儿地赶在了前面。菜地里,眼尖的主妇远远便瞄见了熟悉的身影,知道是当家的人回来了,把剩下的半桶水一股脑儿倒在地里,提起园边的菜篮子急急往家赶。饭已经是熟了,当家人回来歇口气儿,菜就能上桌。精明能干的媳妇儿都能把时间掐得非常得准。油皮的是那些半大小子,在屋前屋后的晒谷坪上疯玩,喊三两句全当耳边风,不拿棍子来赶就不知道回去,嬉闹声在夕阳里传出老远。

颜如雪看得如醉如痴,这让她想起在云州时的情景,她多么盼望,回到人界的族人也能拥有这份平静安逸啊。轻轻叹了口气,她回头看吴不赊。她在看景,吴不赊却在看她,他斜倚在一株小树上,抱着胳膊,望着她的眼神里,一片痴迷。

颜如雪被他看得又羞又喜,娇嗔道:“看什么啊,都给你看了一天一夜了,还不够吗?”说着大羞起来,回想昨夜今天的癫狂,真是太疯狂了,这个人,是那么得没皮没臊。她在痴迷之中,却又经不住他的软磨硬泡,做出那么多羞人的举动。那样的举动,即便是想一下都要羞死的,当时却不知怎么就依了他。这个人啊,真是可恨到了极处。

她的羞嗔薄怒却并没有让吴不赊收回眼光,他反而是越发的痴迷了:“如雪,你知道我最初听到你的名字是在哪里吗?是在灭云城里,魔族的店小二说到你,一脸的崇敬,说你不是人间的女子,是高山悬崖上的雪莲花。”

云州遗族在魔界有探子,魔族对颜如雪的看法,颜如雪当然也听说过,心中也有着微微的得意,却道:“什么高山悬崖上的雪莲花啊,我可不敢跟雪莲花比。”

“我当时就想,能被魔类比做雪莲花的,那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女孩子呢?”吴不赊眼神悠远,似乎看到了当日的情景,“后来我见到了你,第一眼,我整个人好像都呆住了。我当时没有想到雪莲花,却想到了雪花。冬日初雪,一片晶莹无瑕的雪花,如圣洁的精灵,在天地间飞舞。”

他的语气如梦如幻,颜如雪听得又羞又喜,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,吴不赊竟还能说出这么动人的情话来。她心里满溢着喜悦,嘴里却道:“我哪有你说得那么好啊。”

应该承认,吴不赊是那种可以把厚皮神功练到极致的绝品人才,不过今天的这些话,他却还真不是有意讨颜如雪欢心,而是纯粹的肺腑之言,也因此而超水平发挥。有些话,有些词,平日他好意厚起脸皮扮肉麻,却还说不出来,反倒真心一片,自然而然冒了出来。

“我当时就想,到底要怎么样的男子,才能配得上你这样的女孩子呢?”他伸出手,搂着颜如雪的腰,“但最终拥有你的人却是我。如雪,说句真心话,你知道刚才我看着你的感觉吗?到现在,我都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。”

颜如雪心中感动,伸臂钩住他的脖子,深深地看着他:“不,哥,你不是做梦,我并没有你说得那么好,我只是个平平常常的女孩子,能做你傻傻的媳妇儿,我非常地高兴。你不知道,其实你痴痴地看着我,我是多么地开心。”

她挤进吴不赊怀中,紧紧地拥抱,四唇相接,如痴如醉。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出老长,与山峰融为一体,天与地,共作证。

眨眼三天过去,兽兵齐聚,白天还好,尤其是晚间,漫山遍野,放眼所见,到处都是绿油油的眼睛。颜如雪胆子算大的了,一眼看见,也着实吓了一大跳,挽着吴不赊的手,再不肯离开他身边半步,也许有了男人的女人更软弱一些吧。反倒是城中的生意人有些见怪不怪,事实上狈有计第一时间便放出了消息,召集兽兵,是要攻打赵军,为家破人亡的流民们讨回公道,无关的人不必惊慌。惊慌的人当然也有,却也有欢呼的,是那些真正家破人亡的人,咬牙切齿地欢呼,甚至买了酒肉去喂兽兵,边喂边商量:“大兄弟,帮我咬死他们,嚼碎了吞到肚子里去,回来我再买肉给你们吃。”

人与兽,该是天敌,但仇恨来时,兽是兄弟,人反而是仇敌。颜如雪看到这一幕,只能在心中感慨。

吴不赊对颜如雪道:“我去踢赵炎的屁股,你要是在家里呆着闷,就去山下走一走,让流民们见见仙子的仙容,为了安定民心,我不吃醋就是了。”

“说什么呀。”颜如雪捶他,“我去流民中巡视帮你安抚民心,你吃什么醋啊?”

吴不赊笑:“流民中有一半是男人不是?他们看着你,个个哈喇子流得八尺长,我怎么能不吃醋?”

“只你的哈喇子才流得八尺长,别人才不像你一样。”颜如雪给他气笑了,心中却担心,“赵国联军有四五十万,内中也必定有很多高手,你要小心,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?”

“高手哪及得我手多。”吴不赊身子一摇,肩头数只手一闪而逝,“你不必担心,稳定民心很重要。谣言既然传出去了,你这仙子自然要借机露面,而且我带的是兽兵,十几万头兽凑在一起,那股臭味,你也吃不消啊。就算你能忍,我也舍不得,熏坏了我冰清玉洁的香宝宝,我非心痛死不可。”

十几万头野兽凑在一起,那种腥臭,确实能让人把苦胆水呕出来。颜如雪不再坚持,不是为了这个,她是理解了吴不赊的苦心。她是云州遗族的圣女,她若跟着去,万一消息走漏,说她跟妖怪混在一起,驱使兽类攻击人类,她自己无所谓,对云州遗族的影响却非常不好。这事因她而起,她却只能藏在背后。

至于吴不赊自己,这一仗后,神官变成了妖王,代价极大,但颜如雪更不能阻拦他,甚至不能开口。他为了她,愿意付出一切代价,既然是她的男人,就该替她挡在前面,她能做的,只是以全部的身心去爱他。

“你一定要小心。”她紧紧地抱着吴不赊,只恨不得能挤进吴不赊身体里去。

“放心。”她越担心,吴不赊表现得就越是大大咧咧,“赵炎这阴贼小白脸,不把他的屁股踢作八瓣,我就不姓吴!”

大队出发,十五万兽兵,十万民夫,将有狼、虎、狮、猪、牛、象。狈有计却没去,忙啊,忙得狼脚都打狼屁股了,哪有时间去打仗。

颜如雪站在山顶,看着大队远去,夜风有些凉,但远方吴不赊晃动的背影,却让她心中一团火热。

楚国北面,面对赵国一线,虽然有几个属国,也有几道所谓的雄关,但真能支撑楚国北面防线的,只有楚国自己的竹枝城。

竹枝城左依竹山,背靠枝水,城周六十里,有民三十万,是楚国北面的第一雄城,有“一枝横关,飞龙莫渡”之称。

作为防御北面的大本营,竹枝城长年驻有十万军队。赵国大举来犯,楚王又急调十万大军进驻,驻军总数达到了二十万。虽与号称一百五十万、实际上却也有近五十万的赵国联军相去甚远,但依坚城而守,赵国联军想要一口吞下,也是绝无可能。

赵炎的目的,本就不是真想一口吞下楚国,他还没这么大胃口。他就是想拖住楚国的兵力,给尸莲王制造施压的机会,所以他也不急着攻城。五十万大军驻在竹枝城下,将竹枝城北门、东门堵得严严实实,水泄不通。为什么只是北门和东门呢,因为竹枝城背靠枝水,南门是水门,可直接通过水路得到补给,没水军可没法子堵,这也是竹枝难打的一个极重要原因。至于西门,出门是竹山,山高而陡,上面驻有三万精锐楚军,与竹枝城成犄角之势。赵军若去堵门,楚军居高临下一冲,山洪决堤,那滋味可不好过,所以这一门也不能堵,也没必要。赵军只在城西扎下一寨,盯着竹山。这情形,就好像恶狼盯着一只猴子,猴子上了树,恶狼在下面守着,你敢下来我敢咬,你不下来我也只好看着。

攻城的主力放在东、北两门,其实只是头在两门。五十万军队,开玩笑,可不是三五里地能摆得开的,连营数十里,头在两门,牙爪俱利,张牙舞爪,笨拙的尾巴却摆在数十里外。

双余山离着竹枝城近两千里,但吴不赊麾下可不是笨拙缓慢的人类军队,而是狂野凶暴、骠悍若风的兽兵。先锋官牛八角率十妖兽、一千狼兵,三天就摸到了赵军的屁股后。第二队金毛狮将一千狮兵沿路散开,隔绝行军途中的人类。十数万虎狼一路行进,沿途人类看见了,非吓坏不可。吓死了无所谓,吴不赊可不是那种将个把人命看在眼里的道德君子,怕的是吓不死,传出风去,走漏了消息。人类秘密行军,沿途为保密,也是这么做的,不过是派出精锐斥候一路搜杀。金毛狮却不同,几头狮子摆出去,一通吼,人惊、鬼走、狗奔、猪逃,再在路口摆几头狮子守着,扫出数里宽一条走廊。十五万兽兵过境,竟没有走漏半点儿消息,只是事后回来的百姓看到一路兽粪,绵延千里,惊得魂飞魄散。素来后知后觉的沿途判妖司也急火火开始调查,不过在那时候,不要他们查,事情的真相早已清清楚楚了。

几天后,吴不赊率大军赶到,牛八角早已安排好营寨。其实,也就是找了几座山,把周围的人赶绝了,兽兵们就满山蹲着。倒是给吴不赊准备了一座宅子,依山傍水,还颇为精美。至于宅子的主人,当然是给吓走了,兽兵们非但没咬人,也绝没吃人。

大军出发前,吴不赊当着追风城里百姓的面可是下过严令,对赵军,要往死里咬,但不准吃人,吃人者,万兽撕其身。人怕兽怕妖,就是因为兽、妖吃人。咬死赵军,那是吊民伐罪,给流民们报了仇,流民们顶礼拜谢,杀鸡打酒,但要是吃人,这性质就不同了。吴不赊当着流民百姓的面宣布这条铁律,就是要给兽兵们戴一顶正义的大帽子。仙人伏妖的大旗下,再来个狼不吃人改吃草,流民们那还不死心塌地地拥戴?

吴不赊刚一进宅,妖兽就打了水来。这里要说一下,妖兽有公有母,给吴不赊打水的当然是母妖兽。一母虎,一母狼,本来牛八角是想挑一母猪,后来突然聪明了一下,改挑了头母虎。搞笑,弄头母猪来服侍,万一传出去,说吴不赊和母猪有点儿什么,那成什么体统?这苗头绝对要掐死。其实这是白担心,妖兽身变过来了,脸没变,吴不赊就色到这个程度,对母猪也不放过?不过也不能完全不担心,妖兽脸没变,身变了,妖兽在山中跑,身子健美异常,好比魔界中的兽人女子,身材均要比人类女子好一筹。

刚洗了脸,牛八角进来禀报:“我大军距竹枝城五十里,东南十里,有一座城叫汇城,是赵军的粮草重地。赵军所有的辎重补给都在这城里,守军不到三万。汇城东西两面,百里内有三道关卡,横在汇城与竹枝城之间。各关卡三五千人不等,主要是防备楚军偷袭汇城,可提前预警。不过他们不可能想到背后会有敌人,而且我军都是兽兵,可翻山而过,这些关卡对我军无用。”

老牛认路,牛精这方面当然不会错。难得的是,牛八角居然还会画图,虽然画得简略,倒也像模像样。牛八角一边说,一边在简易地图上指给吴不赊看。

吴不赊先前只知牛八角比较犟,不稀奇,犟牛嘛,盛名之下无虚牛,却没看出牛八角还颇具军事才能,给大军选的营寨不错,侦察也细,难得还能作出分析推断。他暗暗点头,道:“嗯,说得有理。赵军的主力呢?竹枝城下是个什么态势?”

“赵军主力四十万人左右,各属国的附庸兵约有十万。他们分为前后两座大营,后营距竹枝城二十里,有大军十五万左右,尤其有十万骑兵,这是赵军的精锐主力。前营就布在竹枝城下,分为东、中、西三个大寨,其中的西寨主要是盯着竹山上的楚军,另两座大寨对着竹枝城的东门和北门,这两寨才真正是用来攻城的。不过这些日子赵军一直没有攻城,只是在大张旗鼓地准备攻城用具。”

“赵炎的目的本就不在这里,会攻城才怪。”吴不赊哼了一声,看着地图,在脑中想象赵军的态势。自在扶风城帮着林微雨打仗始,他也算是见过几回战阵了,但还是有些难以上手的感觉,这就好比一个象棋生手,虽是下也能下,就是有些手忙脚乱。

其实也要怪赵军主帅布的这营不地道,粮草大营放在后方也罢了,还摆什么前营、后营?前营又还分几个大寨,怎么打嘛?若像上次于承在扶风城外一样,就一个大寨,那吴不赊会打,先猪后虎最后狼,猛冲就是。像赵军这样,营寨一多,先打哪个?要是对方有了来援怎么办?吴不赊很头痛。

吴不赊玩阴谋诡计不错,可面对面拔刀子对砍,永远都是他的短项。商场如战场,话是这么说,其实商场和战场还是有区别的。把商场上的长处发挥出来,像雪灵国那次,一玩两玩,借力打力,两个国家被他轻松玩死了。但是直接面对面砍刀子呢?吴不赊有着深刻教训,那次他带一千人袭击于承大寨,结果反是中了于承的埋伏,背地里玩阴谋他算计人,面对面对砍人家算计他,长与短,清清楚楚。

一时间想不清楚,边上虎大嘴、象白牙几个叉手凸胸,摆着清一色猛将兄的架势,主帅喊打我就杀,主帅不下令嘛,那就没咱们什么事了。

倒是牛八角皱着斗牛眉,好像很有主意的样子。吴不赊索性把难题交给他,道:“八角,情况是你摸来的,你最熟,说说看,面对赵军这种态势,这一仗咱们要怎么打?”

别说,牛八角还真有想法,也不客气,一抱拳,道:“那属下我先说说,不对的地方,还请大王指点。”

“牛走直道,你就痛痛快快说吧。”虎大嘴在他肩头捶了一下,“别像个老母猪一样哼哼唧唧的。”

“老母猪”这几个字得罪了猪黑子,猪眼翻了虎大嘴一下,却没开口。其实猪黑子现在最不爽的就是牛八角抢了他的先锋官位置,倒没太在乎虎大嘴嘴上的无心之失。猪眼盯着牛八角,看这老牛说些什么,若有明显的漏洞被他抓到,对不起,这先锋官还得要争一争。前面输了不要紧,正式大战的时候能抢个先锋,那才有面子。

牛八角可没想到猪心黑暗,全没理他,道:“我想了一下,我们有两种打法。”

得,吴不赊一种还没想出来呢,他竟说有两种。人比牛,不如牛啊。吴不赊眼睛一亮:“说说看。”

牛八角道:“第一种,咱们直接打汇城,我们的目的之一不是来抢粮草物资吗?打下汇城,前面守着,后面民夫就搬,搬多少算多少,实在搬不了的,一把火烧了。咱们肥了,赵军五十万大军只怕就要饿肚子了,咱们再骚扰一下他们的粮道,赵国十有八九要退兵。”

“这主意不好,”猪黑子摇头,“不痛快。”

虎大嘴也反对:“出动十多万孩儿,就抢几粒粮食回去啊?那怎么行?怎么着也得打几场恶仗,把赵军干死个三四十万,那才算是出兵一场嘛。”

这俩暴力分子!吴不赊无语了,道:“第二种打法呢?”

牛八角道:“第一种打法以断粮为主,第二种就是直接的恶战,以消灭赵国军队为主。”

话没说完虎大嘴已经叫了起来:“好啊,好啊!这才痛快。”给吴不赊一瞪,忙捂住嘴巴,“嘿嘿”傻笑。一旁,狼、猪、狮、象都是一脸踊跃,很明显他的话大得妖心。

牛八角道:“赵军精锐,最主要是后营十万骑兵,骑兵来去如风,我们若打前营,后营骑兵半个时辰便可赶到增援。所以,要打,我们先打后营,把后营的骑兵消灭了;前营赵军虽多,但都是步兵,移动缓慢,而我们兽兵奔跑迅速,必定可以找到机会吃掉他们。打后营还有个好处,赵军统帅想不到有谁能威胁到后营的十五万大军,就算闻警,短时间内也不会全军增援,甚至有可能不增援,这就给我们全歼赵军后营创造了极好的机会。”

“妙啊!”吴不赊击掌大赞,“八角,我看你颇有帅才,这样好了,先锋也别当了,你到我身边来做副帅,这一场仗,就由你指挥,本王给你全权。”

牛八角大喜,抱拳躬身:“大王厚爱,八角敢不从命?”

还有个喜得跳的,谁?猪黑子啊,他跳起来就叫:“老规矩,大王,还是我老猪做先锋,攻如箭猪,是我老猪。”

边上象白牙、金毛狮却也不甘猪后,齐齐抱拳道:“大王,末将请为先锋。”

猪黑子急了:“攻如箭猪,守如豪猪,是我老猪,你两个有什么本事,就敢来跟我老猪抢?”

象白牙斜他一眼,八大围的腰一叉,大哼一声道:“你那猪突攻击,在别人面前能显摆一下,别到我大白牙面前显摆。你的猪突,及得上我的象突吗?一千大象突阵,山也踩平它,你的几千头野猪有这个本事?”

猪黑子猪眼翻白,一时无话可说,大公野猪的突击力非常强,狮虎避易,但说和象比,却还真不是一个档次。他嗫嚅半天,总算想到个理由:“可我有五万猪兵,你才不过一千象兵而已。”

“兵在精,不在多,踩破赵军大寨,一千象兵足矣。”象白牙抱拳请命,“大王,属下请为先锋,我老象愿立下军令状,若不能一举踩平赵军大寨,自己割头以谢。”

若论突击力,猪不如象,吴不赊略一沉思,转头看牛八角。他一直以来都不太喜欢打仗,以前没办法,现在既然有了牛八角这个将才,哪有不抓差的道理:“八角,我说了这一仗你全权指挥,先锋官也由你挑,你看谁突阵好一点儿?”

做大王的,指挥权可以下放,人事权是一定要抓在手里的。虽然先锋官只是临时的官位儿,可这意味着信任啊。牛八角心下感激,道:“多谢大王信任,虽然赵军前营十有八九不会来增援,但事有万一,所以突袭后营这一仗,要抓住一个快字,猪将军的猪突作战兽界知名,不过短促的突击力,确实不如象兵。所以我的看法,以象偏将为先锋,猪将军为副先锋,一千象兵正面突击,两万猪兵分左、右两路,交叉突击,将赵军大营彻底冲烂,随后虎将军、狮偏将各率一千儿郎突入营中。虎将军两位最紧要是惊马,以狮、虎将十万匹马惊散,骑兵没了马,战力至少减一半。”

“有道理。”吴不赊大赞,猪黑子先还有些不服气,听到后面,也暗自点头。他只想到突寨,进寨后先惊散马匹,这一点他绝对想不到。

“最后是狼兵。”牛八角看一眼狼妩媚,“请狼将军调八万狼兵,在狮、虎二将把马匹赶出大寨后,狼兵突入。八万对十五万,我军居劣势,但人对狼天生有畏惧之心,又是在夜里,又先惊了寨,狼将军只需率领孩儿们奋勇突击,可保必胜。”

“我还有两万孩儿呢?”虽然牛八角说得一套一套的,但本来是偏将的突然成了副帅,狼妩媚心里还是有疙瘩。她却又怪起了狈有计:“这个死鬼,偏就忙死,若也在这里,哪由得这牛鼻子发狂!”

其实狈有计就算在这里,也不如牛八角。就某些方面来说,狈有计与吴不赊有得一比,都是阴谋型人才,算计人有一套,但战场上这种要刀对刀的特殊场合,尤其是战术上的指挥,他两个都有点儿抓瞎。

这就好比人类中的军师,运筹帏幄之中,决胜千里之外,羽扇纶巾,谈笑间,樯橹灰飞烟灭,可真正上了战场面对面厮杀呢?十有八九还及不上一个小兵。

牛八角道:“我说过赵军前营基本不会增援,但为防万一,留下三万猪兵、两万狼兵。其中两万猪兵、一万狼兵布在赵军前营、后营的中间,万一前营增援,猪突狼攻,坚决把它打回去。另外一万狼兵、一万猪兵由我亲自掌握,作为总预备队,哪里需要投向哪里。”

听到总预备队一句,吴不赊是真正有点儿吃惊了。他为帮林微雨,也着实强塞了两本兵书到脑子里,还有黑七以前听那将军的嘴上谈兵,对预备队都看得很重。战争中,一支预备队,哪怕只有五百人,关键时候也会起大作用,甚至直接决定战争的成败。牛八角这妖怪或许打惯了野架,从打架中悟得了打仗的法子,那并不太奇怪,但竟然知道留预备队,这绝对有古怪。

诸妖应命,各去准备,吴不赊留下牛八角,道:“八角指挥若定,真是将才,你是不是读过什么兵书啊?”

“是啊。”牛八角坦承,“我本是家牛,家主是个老将军,本是将门之后,只是不得重用,才回家以耕田读书为乐。老将军别的书不读,就爱读兵书,又常以战法教导子弟。我那时已有灵性,听得多了,也略有领悟。老将军过世后,我修成人身进山,进山前把老将军一箱兵书带了出来,无事时也学老将军读兵书为乐。后来与金老二、象老三起了争执,我以兵法驰牛,虽然狮有利爪、象有长牙,却每每败在我手下,所以他们才尊了我做老大。”

“原来如此!”吴不赊恍然,就说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天才型妖怪,果然另有渊源。

“不过与人类作战,又是这么大一场战争,属下心中实在有些惶恐,还望大王多多指点。”

“打仗我不行。”吴不赊直接摇头,拍拍牛八角肩膀,“放手指挥,我相信你,这仗若大胜,孤便任命你为大将军,追风寨中战事尽数交给你。”临行前,追风寨已经被乌静思改名为追风城,说寨有匪气,不利安民。吴不赊当时应了,却还不大习惯,说得兴起,追风寨又出来了。

“想不到大王如此谦逊。”牛八角心下暗赞,恭恭敬敬地抱拳道:“属下必竭尽全力,定不负大王厚爱。”

出去不久的虎大嘴却突然又跑了回来,口中呼呼喘气:“岂有此理,岂有此理!”

“怎么了?”吴不赊莫名其妙,“咋咋唬唬的,干什么啊?谁摸你屁股了?”

“你问他。”虎大嘴气呼呼地指着牛八角。

“八角怎么了?他一直和我在一起呢,招你惹你了?”刚摸清牛八角的底,吴不赊正有大用的意思,虎大嘴这态度让他很不高兴,板起了脸。

他帮牛八角说话,却不知牛八角在偷看他,心下正在暗想:“大王法力通玄,胸怀广大,尤难得知人善任,实为英明之主。唯一的缺点,就是对人过于和气了点儿。宽严相济,方是驭下之道啊。”

追风寨诸妖,尤其是虎大嘴这样的粗豪之辈,在吴不赊面前总是大大咧咧,全无礼数。吴不赊却并不生气,常是笑眯眯的,这让牛八角颇为感慨。他却不知道,吴不赊还有几个兽人手下,那才叫变态,虎大嘴与他们比,已经算是不错的了。当然,象斧几个有和吴不赊共闯魔界的经历,情分不同,不过也是吴不赊这人心性过于平和。平常心,百姓心,商人习性,却没有上位者应有的心术。说白了,到今天为止,他其实还没有生出上位者的觉悟,妖王之称,就好比小孩子扮家家,闹着玩呢。

“是那虎百威的事吧?”虎大嘴为什么咋唬,牛八角不用猜都知道。

吴不赊可是不知道,奇道:“虎百威是什么人啊?”

“一只虎妖,好像是被赵军哪个玄功异人收服的,这次赵军打楚国,也跟了来出力,只是没有进城,带了百多头虎,在汇城周围打食。”

“哦。”吴不赊明白了,他能收妖怪率兽兵,别人当然也行,不过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啊,“一只虎妖嘛,你那么大反应做什么?”

“什么叫那么大反应?”虎大嘴声音却又高了八度,“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。别的妖不说,有我虎大嘴在的地方,哪容得其他虎妖作怪?那我的面子往哪里摆?这个绝对不行!”

得,还有这话,吴不赊无语了。

“牛副帅早知那虎百威在,却不告诉我,这是存心拆我的面子。”虎大嘴一脸愤恨,抱拳,“大王,请你下令,我立马去擒了那虎百威来,割了虎鞭给大王下酒。”

吴不赊是要重用牛八角的,这会儿他却来提什么割鞭的旧话,吴不赊只恨不得把他的鞭割下来下酒。牛八角倒是并不在意,反是一脸凝思之色,道:“我先前不说,也没对付虎百威,是怕打草惊蛇,不过大军明夜即动,今夜拿了那虎百威,倒也无碍。”

虎大嘴大喜:“得令!大王、副帅且坐,最多盏茶时分,我必定拿了那不开眼的家伙来,割了鞭给大王做夜宵。”

他还真跟那鞭较上劲了,吴不赊哭笑不得,道:“鞭就算了,左右无事,一起去看看吧。”

从狈有计身上看到奇迹,然后乌静思更进一步,现在牛八角又给了他个惊喜,吴不赊越发感觉到人才的重要性。起码一点,自己有了闲啊。追风寨中,任何事不要他操心,都是乌静思、狈有计去做,他只要在大事上拍板就行了,多舒服啊。以前时间多得无聊,现在不同啊,美女多呢,尤其在拥有颜如雪后,他甚至赚钱的心都淡了。颜如雪的美,实在是有着不可思议的诱惑力:初看,她除了气质上强过叶轻红两女,相貌上并不超出;相处几日,却是越看越美,越看越爱,越看越舍不得放开,只要有时间,他恨不得时时伴在她身边。当然,不是有了颜如雪他就忘了叶轻红、九斤丽,还有林微雨,忙啊!他以前对女人是不太在意的,从林微雨始,女人在他心中占的分量越来越重,这种感觉至颜如雪而达到极致。拥着自己心爱的女人,比抱着一大堆金子感觉更开心。这种感觉有点儿怪,女人怎么可能比金子更让人赏心悦目呢?为这一点儿,他还琢磨过两次,却一直没明白,只是觉得,金子没了就没了,可这些女人却让他牵肠挂肚,少了哪个都不行。后来他隐隐想到了,这些女人已经不仅仅是女人,而是亲人,金子只能装在袋里,这些女人却勾着心呢。

女人要陪,如果把时间都浪费在无聊的军务、政务上,又哪有时间陪自己的女人?可事又不能不做,那就得找人替他去做,忠心有能力的下属,越多越好。虎百威能被人收服而且跟来效力,可见也有点儿本事,若能收服,或许可用,反正闲着也闲着不是?

虎大嘴不知他的真实想法,还以为吴不赊是给他长脸呢,大喜道:“有大王助阵,三招我就能把小妖给收拾了。”

牛八角虽然没去动虎百威,却派了狼兵牢牢盯着。虎百威不改妖性,临时巢穴设在汇城外五六里的西山上。牛八角给大军选的营地在汇城东北十多里,两下相隔虽有二十多里,不过也是说到就到。

到地头,小妖来报,虎百威在洞中喝酒,百多头老虎大半散在山中打食,小半守在山前。虎大嘴点了两百虎兵过来,下令把山围了,到山下,张嘴一声怒吼:“虎百威,出来受死!”

这一声吼,山鸣谷应。回音未落,半山腰处,一块巨石上,现出一条大汉,执一把九环大砍刀,左手搂着个酒坛子,个头与虎大嘴相仿,便是虎百威了。

“何方鼠辈,敢来招惹你家虎爷?”这虎百威的声音也自威风,同样是山鸣谷应。吴不赊差一点儿就要塞耳朵:“这些家伙,一个二个,都好去做传令兵,嗓门还真是大。”

虎大嘴钢叉一振:“本大爷来了,你小子一是跪地叫大王,一是自个儿了断,敢说一个不字,本大爷必将你剥皮煎骨,切鞭蒸蛋。”

虎百威大怒,“哇呀呀”一声叫,只一个起落,便从半山腰处纵了下来,扔了酒坛子,双手执刀,照着虎大嘴兜头便劈:“鼠辈,吃我一刀!”

虎大嘴全然不惧,举叉相迎,“铮”的一声,又刀相交,溅起一溜火花,随后便是铮铮之声不绝。两妖都是有力的,招式也以力为主,不尚花巧,打得火花四射,十分激烈,不懂行的朋友看了,一定鼓掌:“哇,好看好看。”吴不赊见了却是撇嘴:“两个笨笨,只晓得拼力气。”

虎大嘴嘴大气粗,倒也不全是吹牛,功夫还真是要强得两分,百十招过去,渐渐占到上风。虎百威突地使一个虚招,霍地一下跳出圈外,举手喝道:“且住!”

虎大嘴冷哼一声:“如何,想要投降吗?跪地叫三声虎爷,我便饶你。”

“呆会儿看是谁跪地投降。”虎百威嘴中冷笑,手自腰中虎皮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腰鼓出来。那鼓面约有大海碗大小,他把鼓系在腰间,又从袋里掏出一个鼓槌,看模样,像是什么动物的大腿骨。

“难道他要擂鼓助威?”吴不赊大是奇怪,“可一手使刀一手擂鼓,怎么着也不方便哪。”

“给虎爷擂鼓助兴吗?”虎大嘴大笑:“好、好、好!打得好时,且留你个全尸。”

虎百威并不理他,准备停当,往前一跨,右手刀前指,虎大嘴举步相迎,却见虎百威左手腿骨扬起,猛地在鼓面上敲了一下。

第五十五章 百威

“嘭”的一声巨响,仿佛山崩地裂,吴不赊被惊得一跳,面上变色。他远远站着,尚且如此,面对面的虎大嘴更是不堪,乍闻鼓声,双膝一软,竟“扑通”一声栽倒在地,钢叉也扔了,身子抖作一团,化成一只大虎,竟是现出了原形。

吴不赊无论如何也想不到,虎百威这一面小小的腰鼓,竟有如斯之威,不仅虎大嘴,就连吴不赊旁边的牛八角也是脸上变色。周遭围山的虎狼之辈更是屎尿齐流,个个匍匐在地,瑟瑟发抖。

“好家伙!”吴不赊暗自惊心,若是两军交战时,虎百威拿着这鼓敲起来,他的兽兵都这个样子,那还要打什么?

“说了看是谁跪地求饶来着。”虎百威哈哈大笑,刀一扬,举刀便劈。若是一般的虎,自是挣扎不得,虎大嘴好歹成了精,最重要的是背后还有个吴不赊,心中有支撑,倒还挣得起来。他一个翻滚,躲开虎百威的刀,却是不敢再与虎百威相斗,回头便跑,钢叉也不要了,远远绕到了吴不赊背后,估计是不好意思,也不变回人身。

“想跑,没那么容易。”虎百威当然不肯就此放过虎大嘴,拔步追来。吴不赊往前一跨,挺身拦住。虎百威斜眼看着他:“你是何方鼠辈,报上名来,虎爷刀下不斩无名之鬼。”

吴不赊手背在身后,微微一笑:“看不出来,小小一面鼓,响声倒大。”

“那是。”虎百威一脸得意,“鼓大有什么用?莫看我这鼓小,一声起有百鼓威,所以称为百威鼓。三通鼓响,千军辟易,何况是区区鼠辈。”

“百威鼓,好名字。我军中倒是缺一面鼓,你可愿投我军?”吴不赊起了招揽之心。作战时,若能擂起此鼓,必定大振军威。

虎百威却是不领情:“你是什么东西,敢来招揽虎爷?不要走,且吃我一刀!”一刀兜头劈下。

吴不赊双手不动,肩头忽生出一只手来,执一把大斧,刚好架住虎百威大刀。光光的肩头,突然就能生出手来,如此玄功,虎百威也自惊心,他第二刀又劈,左手却又扬起了鼓槌,自是要故技重施。

吴不赊若是不知情,说不定也要吃个亏,便如上次对着跨虎道人的老虎一样,既知鼓声有异,自不会束手受制,一直冷眼瞄着虎百威左手呢。见他手一扬,吴不赊腰间忽地又生出只手来,闪电般伸出,一手握着虎百威手腕,另一手抓着虎百威腰带,一发力,把虎百威一个身子倒提起来,打个旋子,“哈”的一声,倒摔麻袋,将虎百威狠狠摔在地下。

这一下摔得重,虎百威给摔了个七荤八素,一时头昏眼花,挣不起来。虎大嘴见机快,这时腰也不软了腿也不颤了,一个虎扑,按住了虎百威,显出人身,狂笑道:“你小子敢跟我家大王动手,纯是找死。”扭头看着吴不赊,“大王,这小子交给我,且看我慢慢炮制了他,大王只等着夜宵便是。”

“不急。”吴不赊看着虎百威,“虎百威,你可服气?”

“我不服。”虎百威身子挣动不得,强犟着脖子,“以妖术暗算,算什么本事?”

“大王,把他交给我,看我切了他鞭蒸了他蛋,看他服是不服。”虎大嘴叫着,弯腰把虎百威腰上的百威鼓解了下来,翻来覆去看了两眼,道,“这鬼鼓怪,且看我一叉把它戳穿了,看它还响不响。”

当日吴不赊以切鞭蒸蛋威胁牛八角,牛八角立马服软,这会儿虎大嘴以此威胁虎百威,虎百威却并不在意,但一说到要戳穿百威鼓,虎百威顿时脸色大变,急道:“不要!”

“那你是服了?”虎大嘴其实不愿吴不赊收服虎百威,他在虎百威面前丢了面子,以后不好相见,嘴上问,脚下用力,踩得虎百威龇牙咧嘴。

虎百威嘴里吸气,却仍自摇头:“我自有主公,如何投你?你若要我性命,取了去便是,只莫毁了百威鼓。”

自己性命不要紧,鼓重要,吴不赊倒也暗自佩服虎百威这一分痴心。他伸手接过百威鼓,入手极沉,分量竟也不轻,鼓面黄中带黑,该是有年月了,铜环磨得精光铮亮,可见虎百威对这鼓极是爱惜,铜环上有两个古篆字:百威。

“好鼓!”吴不赊赞了一声,拿过鼓槌,敲了一记,嘭的一声巨响,山谷轰鸣,奇怪的是,近在咫尺,传到吴不赊耳朵里的声音却颇为平和。虎大嘴、虎百威、牛八角等人却齐齐色变。

“大王莫敲,大王莫敲!”虎大嘴连连作揖。

吴不赊心下奇怪:“莫非鼓声对敲鼓的人没什么影响?”

这时虎大嘴却又叫了起来:“不对啊?”

“什么不对?”吴不赊奇怪地看着他。

虎大嘴说不出来,歪着脑袋想了一会,搔头:“我也不知道,反正不对。”

吴不赊看牛八角,牛八角皱着斗牛眉,也自点头:“是不对,先前那一声,魂飞魄散,骨软筋麻,只想跪地叩拜。但大王刚才敲这一声,却让人有气血沸腾的感觉,只想提着刀与人大杀一场。”

“对了对了。”他这一声,虎大嘴也是连连点头,“就是这种感觉,我闻大王之鼓,只想冲锋陷阵,先前若是这鼓声时,我能把这小子一叉叉死。”

吴不赊明白了,看向虎百威。虎百威颇有得意之色,道:“我这鼓,共有三种打法,第一种摧魂,闻者失魂落胆,手软脚麻;第二种百威,闻者气血如沸,百死不回;第三种千凝,其音肃穆端庄,一声起,天地鬼神皆闻,乃祭天之鼓。”

虎大嘴哼了一声:“一只破鼓,偏生这么多讲究。”

“你知道什么?”虎百威人在脚底,嘴巴倒硬。

“找死!”虎大嘴脚下用力,踩得虎百威骨头啪啪作响。虎百威一脸痛苦之色,却是不肯求饶。

“大嘴,且莫要折辱他。”吴不赊止住虎大嘴,转身对牛八角道,“押下去好生看管,待破了赵军后,再行处置。”

小妖过来绑了虎百威,押回营中,百威鼓自然落到了吴不赊手里。他也没有再敲,暂且收着。

这只是战前的一个小插曲,随即吴不赊就放到了脑后。第二天傍黑时分,牛八角亲自指挥五千狼兵包围了三个关卡中最偏东的一个关卡。这个关卡不大,可以遥遥望到枝水,取名就叫望枝口,有两千守军,兽兵可以溜过去。但打破赵军后营,后营中十多万匹战马可是一注天财。南方缺马,十多万战马弄回去卖到南方,至少可以解决百万流民的吃饭问题。吴不赊怎么可能放过,而要赶马回去,关卡就绕不过,牛八角便选了最东的望枝口。

兽类中,狮、豹、熊都会爬树,同为食肉动物的狼却不会,然而狼有一样本事,会一个搭着一个的肩头搭成狼梯。不过在传说中,狼群中要有狈,才会想到这个办法,所谓的狼狈为奸就是说的这个。望枝口本只是个小关卡,矮矮的土墙,连着箭垛也不到两丈高,五千狼兵四面一围,搭成一条条狼梯,狂嚎而进,人天性畏狼,何况狼比人还要多得多。虽然城中两千守军也给狼兵造成了一定的杀伤,却是无力回天,小半个时辰,城中再无半个活口。

派出狼兵封锁望枝口四面的交通,十五万兽兵穿城而过,都是一路小跑,却听不到很大的声音。这是虎狼等兽类和马最大的区别,若是十五万匹马跑动起来,二十里外都能感应到地皮的震动,因为虎狼的爪子底部有软软的肉垫,跑动起来几乎是无声无息。声响稍大一点的,是那五万猪兵,不过与马比,却也小得很多,声音也不同。即便远处有人听到,也会一脑门子问号:什么东西?五万头猪在跑?谁也猜不到,猜得到的那不是人,是什么?是猪啊,唯有同类最熟悉不是?象跑快了声音也大,稍放慢点儿就是。

赵军后营是骑兵,立营处是一片平原,略带有丘陵,视界良好,极易于骑兵展开,又于偷袭不利。本来吴不赊属下是兽兵,体形低矮,因此不利于偷袭这一条可以排除。然而兽兵有一个缺陷——眼睛。虎狼的眼睛在夜色中都是会发光的,体形矮,可会发光的眼睛老远就暴露目标了,一头两头还好,一家伙十几万头,除非哨兵是瞎子,否则不可能发现不了。所以兽兵在离着赵营四五里处便停了下来,这里有一线丘陵,挡住了视线,不会被赵军哨兵发觉。

照先前规划好的,兽兵整队,自有妖兽带队,休息半个时辰,全体不许吱声,狼虎不许磨牙,猪不许吧嘴,象不许乱拍耳朵,军令下去,万兽凛遵。

吴不赊和牛八角、虎大嘴等头领在一个土丘上张望赵军大营。牛八角道:“孩儿们一直严密监视着赵军大营,十五万赵军,大约十二三万匹马,大数上绝对不会错。领军的是老将,寨立得严谨。不过防的是人类军队的袭击,绝防不住一千大象的冲击。最妙的是因为是骑兵大寨,寨子周围没有挖陷坑之类的防御设施,不怕跌进陷坑里,象兵的冲击力将达到最大。”

“斥候不错,情况摸得很透。”吴不赊赞了一句。

十五万大军加上十多万匹马,这样的大营,可不是个小小的寨子装得下的。光寨子周围刁斗哨楼上的灯笼连起来,便是长长的一条光链,在土丘上远远看过去,极为壮观,同时也显示着光链背后可怕的实力。说句实话,如果吴不赊带的是十五万人类军队,他绝对不敢去袭寨。军队数量相同,人家有坚寨可守,去袭寨,换了于承那样的名将或许敢试一下,吴不赊可是袭寨吃过亏的,自家知自家事,不去丢人得好。

即便是兽兵,吴不赊心中也有几分忐忑,看了一会儿,道:“八角,你有几分把握?”

“象兵破寨,猪兵穿透,狮虎惊马,赶马溃营,加上狼兵夜可视物而人类不行,这么多有利条件,我有十足的把握打赢这一仗。”牛八角的牛眼在夜色中发着淡淡的光,坚定有力。

“好,听你的,一切照计划,半个时辰后准时发起进攻。”人要牛来鼓劲儿,很搞笑,但牛八角坚定的语气确实让吴不赊安心了许多。

牛八角指挥能力极强,至少到现在为止表现的是这样。吴不赊下定了决心,也没什么再要说的,奸商、财迷的特性只让他想到一件事,看一眼虎大嘴、金毛狮两个道:“我再给你两个说一遍,狮虎只惊马,可别咬,那些马可都是钱呢。”

“大王放心。”金毛狮抱拳躬身,“我已反复叮嘱过,孩儿们绝不敢违抗,呆会儿出发前我会再说一遍。”

金毛狮后进寨,和吴不赊不太熟,又没立什么功,态度十分恭敬。虎大嘴却是大大咧咧:“早说过了,不必再说,谁敢耳朵不进风,我剥了他的皮。”

吴不赊并不在意,倒是牛八角冷眼斜视,微微哼了一声,也没吱声。

象兵因为移动速度慢,也是怕快了响动太大惊动赵军,所以是最后到的,不过这会儿也列好阵势了。静静的夜色里,一千象兵一字排开,仿佛平地上突然多出了一千座小山,白白的象牙反着月光,一根两根,有一种迷蒙的莹白,还很漂亮。可一千象兵列开,两千根象牙整齐排开去,味道却变了,仿佛是一列刀阵,弥漫着骇人的杀气。

象兵后是一千狮兵、一千虎兵。在兽界,狮、虎也算是庞然大物了,可惜是跟象兵在一起,又都是蹲着的,与前面的大象一比,便显得十分矮小,杀气也淡了许多。猪兵左右分列,与象兵成一条不太直的弧线,也都是蹲着。最后才是狼兵,站在土丘上,一列列整齐的狼兵,无声无息,唯有绿色的眼睛在静夜里闪烁。十余万双狼眼蔓延开的绿光,任何人看了,都不由自主要打一个寒战。

牛八角背手站在土台上,平日一脸憨厚的牛脸,这时却森森地透着威严。

“序列为,象兵、猪兵第一,寨破后,虎、狮跟进,对方马惊营溃后,狼兵突击,清楚了没有?”

“清楚了!”象白牙等群妖齐声抱拳。

牛八角眼中射出凶光,手一挥:“开始攻击!”

人类出兵,一般还要说一下战场纪律,不进者斩、擅退者杀什么的,兽兵不要,说到守纪,野蛮的兽远强于开化的人。

猪黑子、象白牙早就跃跃欲试,闻声齐齐往地下一滚,化身为大猪、毛象。吴不赊还是第一次看到象白牙原身,好家伙,他比一般的象足足要高壮一倍,两根长牙,仅露在外面的就有一丈长短,两只大耳朵足可以给吴不赊做一张床,随他横睡竖睡都不会摔下来。象白牙现出原身,仰天一声长嚎,巨大的耳朵张开,当先向赵军营寨冲去,身后一千象兵齐声长嚎,紧紧跟上。莫看大象笨重,这一跑起来,竟是疾逾奔马,庞大的身躯砸在地面上,带起的声势,却比一万骑还要惊人。

猪黑子领着猪兵随后跟着,象兵破寨直冲,一直到底,猪兵跟进后却是左右穿插,将赵军大寨彻底插烂,这是预定的计划。

象兵奔腾的巨响立即惊动了赵军营寨的岗哨,夜色中更有人飞上半空,是赵军中的玄功高手。牛八角手一挥,身侧一百妖兽跟在猪兵后面冲了出去。

追风寨中的两百多妖兽,除一百多机灵些的作为小校率领兽兵外,狈有计单选了一百妖兽专门练弩。这些弩是当日从于承军中缴获的,妖兽力大,弩又进行了改装,射程更远。于承军中的黄杨大弩最远射五百步,有效射程三百步,一百步内可射透双层重甲,乃是人类发明的威力最大的单兵型远程利器。被追风寨中的工匠改装后,最远射程达到了惊人的八百步,有效射程五百步,三百步内可透重甲。当然,这样的强弩,人类战士中除非是玄功高手,否则无论如何都是上不了弦的。狈有计当日因追风寨名气渐大,担心沿山一线的判妖司高手联手来找麻烦,所以训练了这一队超级强弩兵,专用来对付玄功高手。拿虎大嘴的话来说,射的就是那会飞的鸟人,无论你怎样的玄功、怎样的法术、怎样的法宝,在这超级强弩的攒射下,也是有死无生。不过山下判妖司一直没来找麻烦,倒是这会儿用上了。

果然就有几个玄功高手飞出寨来看,反正他会飞,你象也好、猪也好,冲力再强也冲不上天,不想后面另有好菜,看看敌人到了射程之内,带队的妖兽小校一扬手:“射!”一百强弩是分为两队的,一队五十架弩。随着小校的手势,抬弩便射,五十支强弩闪电般射出,力太强速度太快,划破空气,发出尖利的啸声,犹如厉鬼突然的嚎叫。

一名玄功高手猝不及防,也实在想不到妖兽的强弩是如此之快,根本来不及闪避,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弩箭射过来,一个身子,霎时被撕成一堆碎肉。

一般的箭,射上人身,就会钉在身上,但妖兽的强弩力道实在太强,人类肉身根本阻不住,强弩一穿而过,铁翼尾羽如三棱刀锋,强力切割皮肉。那人至少中了三十支箭以上,弩尖钻,尾翼割,因此这人不是被射成了一只刺猬,而是被割成了一堆碎肉。肉块掉下来,下面有一只猪兵跑过,一抬头,好像是块肉,也不客气。你别说猪不吃肉啊,有肉咱也吃的,一张嘴叼住了,边跑边嚼,吧唧吧唧,有滋有味,血从嘴角溢出来,染红了獠牙,星光下,诡异而残忍。

另一名赵军高手机灵些,一看到下面的弩阵便闪身拔高,倒让他躲过了第一阵。不过妖兽的弩阵是两队的,领队小校紧紧盯着他,手一指:“第二队,射!”

又是五十支强弩急射而出,竟在半空中追上那名赵军高手,不过这会儿远了点,中的箭少,死是死得透了,没给割碎,却直挺挺摔下来,摔成了一个肉饼,再被随后的兽兵踩踏,踩成了肉泥,千点万点,沾在了千万只兽脚上,想要还他命全尸,神佛也束手。

妖兽强弩的威力,吴不赊也暗自心惊,不过也只是瞥了一眼。他最关心的,是象白牙对赵军大寨的冲击,只闻“砰”的一声巨震,最前面的象白牙首先撞上了赵军营寨,海碗粗树干编成的寨墙,被他一下撞得粉碎。随后便是上千声巨响,在数里长的横线上同时传来,赵军看上去坚固无比的寨墙,如枯枝般碎裂。

“成了!”吴不赊抑止不住心中的喜悦,握拳大叫。

牛八角也是紧紧盯着象兵的冲击,却是不动声色,眼见破寨成功,猪兵正在跟进往里穿插,他手一挥:“狮偏将,率军跟进!”

“是!”金毛狮暴应一声,却不化身,大刀一扬,“孩儿们,随我杀进去!”他当先杀去,一千狮、一千虎咆哮跟进。狮、虎由他率领,虎大嘴则是率领最后的狼兵。狼妩媚不在这里,她率一万狼、两万猪堵在赵军前营和后营之间,以防赵军前营回援。

象兵撞寨时,赵军大营还只是一片惊呼声;到猪兵突人,惊呼声便越来越响,夹杂着哭喊声;再到金毛狮率领虎狮突入时,马的惊嘶声也成片响起,赵军大营便如受惊的马蜂窝,人喊马惊,哭叫呼喊,乱成一团,也有聚将的鼓声,可惜没响几下便哑了声。

听到惊马群嘶,牛八角再挥手:“虎将军,最后一击,看你的了,尽量把赵军冲散,不要让他们聚在一起。”

“你瞧好吧。”虎大嘴暴应一声,钢叉一扬,“狼崽子们,跟本将军冲进去,先冲乱了,吓破了胆,再慢慢往死里咬。”一声虎吼,他当先冲出,背后八万条狼齐声长嚎,天地变色。吴不赊差一点儿就要去捂耳朵,最终还是忍住了。

虎、狮赶着惊马,彻底踏乱赵军大营,到狼兵突入,这次突袭已再无悬念。吴不赊这时只担心一点,赵军前营会不会派援兵。牛八角派出狼兵到狼妩媚那边,一刻钟一报,又把一百妖兽弩兵调去支援。不出他所料,赵军前营虽派出了玄功高手查探,见识了妖兽们的强弩后便半途折返,到天明也没派出一兵一卒支援。想来也是,后营有十五万大军,内中更有十万骑兵精锐,什么力量可以吞下这支大军?支援,只是个笑话!但事实上,笑话并不好笑,这世上,偏偏还有吴不赊这个妖王,手下竟能调集十多万兽兵,谁也想不到,但事实就是事实。

哭叫声响了一夜,十多万人的哭叫惊喊,加上十多万匹马的奔走惊嘶,再加上十多万头虎狼的吼叫,这里是什么?人间地狱?还是修罗场?没有言调可以形容。

天明时分,清点战果,赵军大营全溃。周遭十里之内,留下近七万具尸体,差不多有一半是被踩踏死的,兽踩的,马踩的,惊慌乱跑人推人、人踩人,自己人踩死的也不少;少部分给砍死的,吓疯了,又视界不良,一通乱砍,自己人砍自己人;余下的,便是死于虎狼之口。真算起来,死于虎狼之口的,不到三分之一。

有差不多四万俘虏,几乎个个目光呆滞满脸惊恐。别说你看到十万余虎狼不怕,不怕的那不是人,尤其是在夜里,没吓疯过去,心理承受能力已经算是强悍的了。

围住了八万多匹马,这是最大的收获,一匹好的军马,价格在八十到二百两银子之间。北方相对较便宜,南方相对较贵,假如平均按一百两银子一匹算,那就是八百万两银子。这个简单的数字吴不赊算了四五遍才最终确认,幸福得差点儿晕过去。这仗打得过啊,太打得过了,但如果乌静思、狈有计的推算是真的,三百万流民进山,每人也只能分得二两多银子。乌静思那里有数字,安置一个流民,从进山到收一季粮食能自给自足,至少要二十两银子。那还是十户共用一头牛,住的还是他们自己搭的草棚,即便如此,二两和二十两,也还相差十倍。

还好,除了马,另外还有收获。首先是粮食,一座大营,一般要储备十到二十天左右的粮食。赵军后营前两天刚补足粮食,十五天的储备,还有马料,几座大仓堆封天高。

粮食之外,其他物资也有几大仓,且不算它。真正让吴不赊开心的是另一个大收获:兵器。赵军死了的、被俘的,兵器自然都留下了,便是那些逃走的,也差不多都是光身而逃。刀枪、衣甲,遍地都是,装备十多万人的兵器、衣甲啊,再加营中储备的,仅刀枪就有近二十万把。吴不赊手下是兽兵,除了妖兽,虎狼用不了刀枪,那为什么高兴呢?刀枪用不了,可以化剑为犁啊,铁器农具难得呢,也最耗钱,而且有钱都没处买。乌静思说自己开矿,嘿嘿,说起来容易,真要等他把矿挖出来炼成铁打成农具,黄花菜都凉了。尤其是几百万流民要种粮,乌静思就自己是块铁,也打不了几个钉,而有了这批衣甲兵器,炉子里一化,至少可以解决百万流民的农具问题。

情况汇总,吴不赊兴奋得搓手:“让民夫们全部运回山去,全部运回山去,一件兵器一粒粮食都不要留下,一粒都不要留。”几乎都有些语无伦次了。

反是牛八角镇静,道:“已经安排下去了,民夫要午后才能过来,但这么多粮食、兵器要运回去,可不是一两天做得到的事情,还好,有马可以驮。”

“乌先生真是高才,十万民夫,不错。”虎狼主要吃羊,可以赶着走,甚至不要人,虎狼就可以赶。真正消耗粮食的是象兵和猪兵,但这两类都是杂食动物,可以到处找东西吃。所以先前乌静思派出十万民夫,吴不赊还很有些不以为然。民夫消耗的粮食比纯粹的流民要多一倍以上,本来家底就紧,这不亏上加亏吗?不过他对乌静思颇为尊重,没有反对。到这会儿他才明白乌静思打的主意,人家就不是纯为了送粮食,为的就是往回搬。

牛八角道:“大王,这些俘虏怎么办?”

“养着还耗粮食,依我看——”虎大嘴在一边插嘴,没说完,舌头在嘴边舔了一下。

他的意思再明白没有,养着耗粮食,不如就给虎狼吃了,省了粮食还做了军粮。这个算盘打得响,吴不赊脑子里拨得哗啦哗啦的,不过最终还是摇了摇头:“追风城基业要长久,就要把妖气遮盖起来。传令下去,绝对不能吃人,无论是活人还是死尸。对了,不是说有几万尸体吗?给俘虏找点事做,不能白养着耗粮食。要他们挖坑把尸体埋了,民夫来后和他们一起搬运东西,东西搬上山后放了他们。”

“大王英明。”牛八角吩咐下去,又道,“天一亮,赵军前营必会得到准确消息,却不知他们会是什么反应。我找了俘虏打听清楚了,赵军主帅是管季,老将了,也是赵国名将,作战风格以稳健为主,一生少有败绩。”

赵国三大世家,管、鲍、西门。管家出将,世代将种;鲍家出相,四世三公;西门家出后,赵国王后多姓西门。赵军主帅是管季,必是管家之人。

吴不赊道:“你推测赵军这位主帅得到消息后,会作何反应?”牛八角道:“管季知道准确消息后,有一点可以肯定,必从竹枝城下撤军。他就算想围我们,到汇城的粮道被我们截断了,他也围不下去。撤围后无非两种反应,一是对我们发起攻击,打通到汇城的粮道;二是绕道而走,往西入新麻国,或就此撤军回去,或稳住军心估计还要请示了赵王后,再决定是不是找我们报复,不过那会儿我们早上山了。”

虎大嘴叫道:“哪能让他们跑,我们马上发起进攻,和楚军里应外合,全歼赵军!”

猪黑子哼了一声道:“哪要什么楚军里应外合,就我们手下的孩儿们足够了,跟昨夜一样,一个冲锋搞定。”

“猪将军这话我不同意。”牛八角摇头,“咋夜是意外,赵军既不知能有一股威胁到他们的力量,更不知这股力量居然是兽兵,又是在夜里的突袭,一慌之下乱了,所以才有这样的战果。但管季是赵国名将,当摸到我们的底细后,必加防备,昨夜那样的战例,绝不会重演。”

“防备又怎么着?”虎大嘴嘿的一声,“难道那些孱弱的人类还斗得过我们的虎狼之兵?”

牛八角斜眼看着他:“如果是一个人与一只虎斗,世间能斗过虎的人,千人里找不出一个,但如果是一千虎与一千人斗,尤其这一千人是训练有素的军队并且预先准备,那么我可以肯定,败的一定是虎,而且伤亡有可能会非常悬殊。”

“放屁!”虎大嘴勃然大怒,“你挑一千人来,随你怎么准备,我也不要一千虎,就一百孩儿,且看谁输谁赢。”

“不信,上了战阵就知道了。”牛八角不理他,只看着吴不赊。吴不赊却知道牛八角的话有几分道理,道:“不要吵了。八角,你说说看,管季撤围后到底是溜走还是对我们发起进攻?”

牛八角想了想,道:“从管季的性格分析,他应该会对我们发起进攻,不会就这么溜走。就算要走,也一定会先和我们打一场,一仗不打就走,事后他无法交代。但攻是攻,他不会全力出手,更不会因后营十五万大军被歼而昏头,轻率冒进。”

“有道理。”居然能从敌军主将的性格来分析敌军的行动,吴不赊对牛八角是越来越欣赏了,“还是一切都交给你,军略布置,是攻是守,都由你负责。不遵军令者,斩!”说着瞟一眼虎大嘴,虎大嘴脖子一缩,有些怕,嘴里却还嘟嘟囔囔:“我只说他在放屁,又没说不遵军令。”

这会儿还有这样的话,吴不赊简直无语了,突然就想到了象斧那个八婆。某些方面,虎大嘴和象斧还真有两分像呢,不过象大嘴嘴巴更大,也更八婆。

虎大嘴、猪黑子几个都想在夜里再次突袭赵军前营,牛八角却绝不打这个主意。兽兵长于野战,真正去攻打防守严密的营寨,绝非所长,尤其是管季那样有准备的名将防守的营寨。反正截断了赵军粮道,无论管季要报仇还是要打通粮道,都会移师来攻,只管等着就是。当下他安排兽兵,死死盯着赵军大营,看招应招,以静制动,同时大肆搬运物资回山。这工作吴不赊喜欢,干脆亲自指挥,看着一队队的物资往后运,吴不赊咧开的嘴就没合拢过。说起来他的家底儿也算是丰厚了,但这副小家子气的嘴脸,却是改不过来,穿起龙袍也不像皇帝,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。

十五万大军被一夜歼灭,而且是被一支兽兵,这个消息显然给了管季巨大的震撼,一时半会儿消化不过来。当天他居然是无声无息,既无撤围,也无移营,更没有派兵来攻,仿佛是傻了,就那么看着。

不过牛八角知道,管季这样的老将,是不会就这么趴下的。他严令狼兵斥候不许有半分懈怠,稍有异动,立刻禀报。无论是猪黑子、虎大嘴、狼妩媚,还是金毛狮、象白牙,对牛八角的紧张都是不以为然,不过吴不赊有话在先,倒是不敢有违军令。牛八角也懒得和他们说,自己画了图,一个人在帐中琢磨。吴不赊的重视,让他异常感动,而他也深深地知道,真正训练有素的人类军队,绝不是那么好打的,这一仗,无论是对吴不赊还是对他自己,都输不起。

第二天一早,赵军动了,近三十万大军,一日工夫就撤得干干净净,却并没有走远,在西北面扎下新营。新营距竹枝城五十里,距吴不赊大军二十里。管季遣一军先动,到新营地警戒同时筑营,后军逐次而进。傍黑时分,新营立起,大军全师进入新营。牛八角问得详细,仰天而叹:“盛名之下,果无虚士。”

赵军新营立在西北,与吴不赊大寨和竹枝城呈三角之势,既可以随时对吴不赊大军发起进攻,又避免了楚国与吴不赊的两面夹攻。再看了他的移师筑寨,攻守兼备,老辣锋锐,牛八角只觉肩头一紧,仿佛无形中加了一副重担。

这一仗,绝不轻松。

虎大嘴诸妖知道管季没有撤兵远遁,有仗可打,个个兴奋得狂磨爪子。吴不赊看出牛八角眉间的凝重,拍拍他肩,道:“我相信你。”

“多谢大王。”牛八角心中激动,他不是怕,但心中确实异常忐忑。吴不赊的鼓励让他突然间一下就放开了,一股豪气直涌上来:“来吧,且看我这妖怪和你这人类的名将,到底谁强谁弱。”

次日,管季移师来攻,牛八角全师迎上。

大战一触即发。